2000年8月19日,美国洛杉矶塞达西纳医学中心,分子遗传实验室副主任,美籍华人科学家——陈晓宁,回到北京成立自己的科技公司。
陈晓宁从美国带回来6个特殊箱子,引发了国内生物化学界的普遍关注。大家都说箱子里装着3件“珍贵”的科研成果:人类基因克隆库,人类基因探针库,小鼠基因克隆及探针库。
陈晓宁随即表示要将三大基因库捐献给国家。霎时间,关于“基因皇后”陈晓宁的报道,铺天盖地而来。
《中国青年报》2000年8月20日:“1988年出国留学的陈晓宁教授,如今已成为世界生物科学界顶尖级人物,但她最终还是将自己呕心沥血研究多年的成果带回了祖国……”
《北京青年报》2000年8月20日:“标志着我国已成为继美国之后掌握最顶级基因技术的又一个国家。”“这些科研成果在国内属绝对空白,在国际上也处于最前沿的地位。”
《南方都市报》2000年8月21日:“据介绍,1988年出国留学的陈晓宁如今已是世界生物科学界顶尖级人物,三大基因库目前在世界上独一无二,价值无法估量。”
此前默默无闻的陈晓宁,在短短一个月内就立起了“世界生物科学界顶尖级人物”的高端人设。还因此获得了“国家基因组北方中心,分子细胞遗传实验室主任”,这样重要的科研职务。

非常不幸的是,这波操作引起了“撕逼达人”方舟子的注意。
大家都知道,方舟子毕业于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,是生物化学博士,也算是业内人士了。他在网站上提出了几点质疑:
1、陈晓宁科研的身份
陈晓宁只有硕士学历,她在洛杉矶西达斯—赛奈医学中心,只是没有独立从事科研资格的技术人员。
2、三大基因库的来历
陈晓宁声称“捐献”给中国的基因库,其实由加州理工学院Simon实验室建造。由于未申请专利,任何研究者都可以以合作的方式,向该实验室无偿索取,也可以数千美元的价格,向生物技术公司购买。
这个“重磅炸弹”让媒体和学界一片哗然,但是方舟子的身份毕竟是“打假人”,而不是科学家。所以,他的发声并没有受到太多重视,反而因为打了各大媒体的脸而遭到嫌弃。
但是,这件事情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。他的介入,让沸沸扬扬的“基因皇后”事件,发生了根本性的反转。
这个人,就是著名生物化学家:邹承鲁。

1923.05.17 ~ 2006.11.23
中国科学院院士、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
作为近代中国生物化学的奠基人,邹承鲁五十余年的科学生涯,可谓光辉灿烂。从西南联大毕业后,以化学类考试第一名的成绩被剑桥大学录取,直接攻读生物化学博士学位。

年轻时的邹承鲁是一枚名副其实的“小鲜肉”,这颜值放在今天,也是妥妥的科学偶像了。

邹承鲁的妻子,是地质学家李四光的女儿——李林。照片为夫妻二人与李四光夫妇合影。
回国后,邹承鲁开辟了一系列全新的理论体系,为中国酶学及呼吸链的研究奠定了坚实基础。作为主力成员参与牛胰岛素人工合成,为我国超越西方世界率先实现这一技术,做出了重要贡献。由他所创的“邹氏公式”和“邹氏作图法”,被收入教科书,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生化学子……

这样一个文质彬彬、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温润儒雅的“小鲜肉”,在抨击学术作假和伪科学等问题上,却从不手软。
晚年的邹承鲁,将维护科学道德作为工作的“主旋律”。他不断在媒体上呼吁学界完善制度、出台措施,严格规范科研人员行为道德。对学术腐败、科研炒作问题,更是表现出了几近偏执的态度,邹承鲁也因此被人们称为“学术上的反腐先锋”。
在“基因皇后”事件中,邹承鲁也同样展现了无比尖锐和锋利的一面。那年,已经77岁的他,与中科院神经科学研究所研究员饶毅,发表联合声明,公开否定了陈晓宁所谓“独一无二”、“无可估量”的科研贡献。
把在国外商业公司可以买到,或向有关实验室免费可以索取的基因文库,拿来做举国瞩目的献宝,是不是会有损留学人员的形象?是不是对中国新闻界的愚弄?是不是对得起人民?……对于著名科学家或顶尖科学家这样的称谓,国际上虽然没有书面定义,但有一定共识。根据陈晓宁公开发表的论文(总共4篇),和国际生物科学界的惯例,我们难以理解:为什么有人认为她进入了科学家的行列?”
这篇声明虽然简短,但是邹承鲁的公开表态对扭转当时国内媒体的报道倾向,起到了重要作用。
人们开始冷静看待陈晓宁的“科研成就”,甚至发现她想在中国大力推广的“基因探针”技术,其实存在诸多缺陷,在西方也并未被广泛地或合法地应用于临床诊断。
至此,“基因皇后”的泡沫被彻底戳破。当事人和媒体渐渐偃旗息鼓,而陈晓宁的这波神操作,也最终被定义为科研炒作。如果说“基因皇后”只是一次浮夸的科研炒作,那么接下来的“核酸风波”事件,就是彻头彻尾的诈骗了。
当时有一家名叫大连珍奥核酸科技发展有限公司,主要生产和销售核酸保健品。它是这样宣传自己的:
所有的疾病,直接、间接都与基因受损有关,通过“修补”基因的办法,能够治疗人类的顽症、绝症。而核酸是基因的载体,是支配生命的根本物质,因此“补充核酸,即可增强基因自主修复能力”。
言下之意,我们的核酸保健品包治百病哦!当然,自吹自擂的广告,即使说的再漂亮,老百姓也不会轻易买单。但是,如果有“专家”站台,事情就不一样了。而这个珍奥核酸,还真找来了“专家”。
从2000年6月开始,中国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会,工业生化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:乔宾福,在各大公开场合声援核酸保健品。还在北京、上海召开研讨会、听证会,以科学家的身份开展各种商业活动。彼时,担任中国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会理事长职务的,正是邹承鲁。
这位视科研风骨为生命的老教授,连“基因皇后”的炒作都看不下去,坚持要站出来发声。如今,自己的部下打着公家的旗号,进行如此赤裸裸的商业行为,可想而知邹承鲁有多火大。于是,“科学卫士”二次上线。
2001年,邹承鲁在接受媒体专访时公开指出,核酸作为营养物没有任何科学依据,核酸保健品商家在宣传中偷换概念,把“核酸类物质”说成“核酸”,把“代谢”说成“营养”。
事实上,直接服用核酸产品,不仅对改善健康并没有任何帮助,而且一旦超过限定剂量,对身体有害无益。成年人每天核酸补充量不宜超过2克,特别是痛风病患者,或有痛风病家族史的人,不宜口服补充富含核酸类食物及相关产品。也就是说,早在2000年,核酸保健品的“神奇功效”,就已经被定义为商业骗局了。
此外,2005年,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布的《核酸类保健食品申报与审评规定》一文,明确指出核酸类保健食品的功能申报范围,暂限定为增强免疫力功能。因此,所有号称自己能够治病、防癌,促进细胞生长、延缓衰老的核酸保健品,都!是!骗!人!的!
然鹅,神奇的是,直到今天,我们还能从网上找到各种核酸保健品的商家。

近两年,甚至出现了天价的核酸面膜。

就连始作俑者,珍奥核酸,也还在正常营业,我们依然能搜到这家企业的网站。

这些商家还能继续生存,说明他们的产品仍有市场。也就是说,被谣言蛊惑的群众大有人在。盲目买药的朋友们,你们对得起邹承鲁老先生吗?!
看起来,邹承鲁的发声并没有将核酸保健品钉在“十字架”上。但在这次风波之后,邹老先生给中国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学会立下了“规矩”,学会成员不得以学会名义参与任何带有商业色彩的活动,为净化科研界的空气,做出了贡献。
在许多人眼里,邹承鲁这样一生与伪科学和科研炒作为敌的人,是顽固执拗的。无数次奔走呼吁、公然抨击,也让这位“科学卫士”得罪了不少人。学生们常常劝他少说一点、客气一点,但邹承鲁只是回答:“没有人愿意得罪别人,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”。直到去世前21天,邹承鲁还在起草关于肃清学术腐败问题的建议文章。
其实,面对科学和真理,这样的“偏执”再多也不为过。科学不是任由人们打扮的“美娇娘”,尊重事实是科学研究最简单朴素的道理,也是科研工作者必须坚守的底线。
邹承鲁并不想通过打击科研炒作、学术腐败,来树立自己的权威,他只是希望中国能有一片透明、健康的科学土壤。就像67年前,踏上回国的征途时他所说的:“我回来,是觉得作为一个中国人,要为中国科学做点事,使中国科学能够早点站起来”。
然而,维护科学的尊严,不仅仅是科学家的任务。身为普通人,我们虽然做不到像邹先生那样用专业、精准的知识打败伪科学,但依然可以要求自己理性、客观地看待这个世界,透过精致的表象触达事物的本质,在群情激昂中坚守自己的立场,在复杂多变的形势中明辨是非、去伪存真。
这或许才是老一辈科学家们,真正希望看到的中国科学精神的传承。
更多精彩文章,请关注TABS创新实验室公众号!

TABS创新实验室——出国留学、自主招生的学术背景提升专家!